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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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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0 章

蕭子辰搬出了西院,那麗娘就住了進去。

如今月份大了,再加上蕭淮汝離家,麗娘總是郁郁寡歡。

蕭三娘也不想苛待她,便收拾出西院的一間廂房準她住了。

住進西院,這意味著她算是得到了蕭三娘的承認,麗娘心下稍微安定。

但是這還不夠,遠遠不夠。

麗娘坐在花架子上劉氏曾經坐過的位置,花葉已經枯萎了,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架子,缺少暖意的陽光投下斑駁的影子。

她撫著肚子,仿佛在同孩子講話,又仿佛是自言自語:“這人啊,從娘胎裏就分了三六九等。”

可是,憑什麽呢?她們是兩只眼睛一雙手,她也並沒有少;她們能管家理事,她也並不是不能識文斷字。

到底是憑什麽呢?

別人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是全家的寶貝,她呢?她的孩子呢?

院子裏門扉響了一聲,麗娘回身,看見辰哥從主屋裏拿了什麽東西出來,她立馬換上一副溫婉討好的笑容:“哥兒,回來呢?”

辰哥最近變得不大說話了,他也懂事了很多。

鄰裏間雖然很少有他們家這種情況,但他慢慢也知道,麗娘是父親的侍妾,是他的姨娘。

“嗯。”雖然很不想說話,但他還是勉強應了,拿完東西就準備出去。

“哥兒,”麗娘叫住了他,聲音裏還是帶著一絲討好。

“你把主屋門鎖上吧,我東西都夠用,也不大進裏頭去,別叫貓兒狗兒的溜進去弄亂了。”

不知怎地,見麗娘說這話,辰哥總覺得她有些可憐。

他原本就是糾結要不要鎖了主屋的門,但又恐讓人覺得他是在故意防備。

今日麗娘主動說出來,讓他感覺莫名的難受。

想了想,他關過門,但並未上鎖。

走到院門口,他又情不自禁的回頭,看見麗娘瘦削卻又笨重地,一個人坐在那蕭索的架子下頭。

“...若是覺得無聊,你...你可以到外頭找人說說話。”

“哎。”麗娘柔聲答應著。

蕭子辰拿著書回了主院,五姑娘正趴在書桌旁的小矮凳上,煞有介事地寫大字。

祖母給他在臥房的旁邊另收拾了一間書房,近幾日大伯總是傍晚來查問他的功課,因此雖然學堂裏下學早,他一回家還是得趕緊溫習,根本沒有時間理會平日愛玩的玩具。

五姑娘非要賴在書房裏,學著哥哥的樣子寫字。

蕭三娘只好給她擺了個小矮凳當書桌,又弄了個小草墩當椅子,將個毛筆沾了點清水,便給她拿著寫寫畫畫。

偏生五姑娘眼睛尖,非要蘸一蘸哥哥的硯臺才肯罷休,不答應還會鬧脾氣。

要不說蕭淮瑾的擔憂實在有理呢,生意上狠辣堅毅如蕭三娘,也由不得不對孫兒輩予取予求。

蕭三娘只得沾了一丁點墨水,五姑娘就開心了,瞧著紙上終於畫出了筆跡,她高興得說了一段只有自己能懂的嬰語,大家夥兒都聽不清她說的是個啥。

可是才一會子錯眼沒瞧見,五姑娘手上身上臉上都蹭上了墨汁兒,蕭三娘趕過來奪了那已經被薅的不成樣子的羊毫。

捏開小姑娘的嘴巴,只見那幾顆小門牙上也是黑乎乎的。

蕭三娘氣不打一處來,伸手指到她嘴裏一陣掏,確認了沒吃進羊毛,這才放心地照她屁股上拍了兩巴掌。

誰知這小家夥倒是皮實,也不哭,就是鬧著還要寫,口中還不停央告:“祖祖,寫,寫...”

蕭三娘瞧著這樣下去辰哥也學不成,索性將五姑娘抱出了書房:“乖乖,找大姐姐玩去。”

自打養了五姑娘,蕭三娘腿腳都比平日利索了不少,這會子忙著轉移孫女兒的註意力,都沒來得及將她染了墨汁的衣裳緩一緩,抱著人就到了東院。

這還是個兩進的院子,和二郎三郎兩家的加起來差不多大。

一進院左側是書房,右側是臥房,中間是小正廳,可以單獨會客。

順著連廊進去,就是兩排廂房,院子中間寬闊,植了長青竹和海棠,到頭又是一間寬大的正房,兩旁擺著的是當季的盆花,當下大朵大朵的秋菊開得正旺。

五姑娘很少會想起來這個院子,但每次祖母帶她過來,她都覺得新鮮。

原來家中還有這樣好的院子呢。

她手指著各種東西跟祖母說話:“吶,吶.....”

“喲!這小猴子趕是學著畫臉譜呢?”陳氏才推門出來,就見婆婆竟然主動到了自己院子,要不是見手上還抱著個小頑皮,她都覺得稀奇。

蕭三娘:“在屋裏鬧騰的很,吵得她哥哥沒心思溫書,才哄了出來的,你叫人弄些水來洗洗。”

陳氏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,上前從婆婆懷裏接過五姑娘:“三弟妹倒是乖覺,自己去莊子上瞧什麽新房子,把閨女落家裏了。我要是娘,才不給她辛辛苦苦帶孩子。”

陳氏嘴上這麽說著,行動上卻是愛抱孩子。

尤其是五姑娘這種玉雪天真的,即便臉上抹了墨,看起來也只是徒增可愛:“是不是啊?小皮猴子?”

陳氏自來禮數是好的,又在外頭這些年,行事更是周全。

她一面讓婆子去準備溫水,一面請了婆婆到正屋裏上座。

東廂房的屋門開了,蕭清落聽到院裏的動靜,自放下書卷出來見過蕭三娘。

知道陳氏還要招呼祖母,她便自請為母親分憂:“娘,我來抱妹妹吧。”

饒是她在屋子裏聽見了對話,這會子見了妹妹的臉,也是忍俊不禁。

倒是五姑娘看見她,更為高興,口中叫著“仙仙”,就要往姐姐懷裏撲。

備好了水,蕭三娘和陳氏不用多管,自然有蕭清落帶著婆子給五姑娘收拾。

正屋裏,陳氏這才有機會同蕭三娘道出她真實的憂慮。

“娘是不知媳婦兒心裏的苦處。清落這孩子不是瞧不上別人家,她是壓根就沒有成婚的心思。”

“自打那年我們在府裏招待了一個道士,這孩子就跟變了個人似的,成日家口中神啊道啊的,都魔怔了。”

陳氏說到此處,仿佛是觸到了痛處,忍不住抹起了眼淚。

要說她與蕭淮瑾都是夫妻一心,家中也和睦,子女成長應當不會有什麽心病落下才是。

可隨著蕭清落長大,她神佛也拜了,名醫也請了,卻發現自己怎麽也掰不過來閨女的心思。

她一直想出家為道,並且一門心思要拜入那道士的門下。

蕭三娘聽了,一時間回不過神來。

怎會如此?

素來聽聞出家的人,都是被命運捉弄,看破紅塵也是無可奈何之舉,便是她們宛州金鐘頂上的道觀裏的老神仙,相傳幼時也是個孤兒,受了許多苦才入的道門。

想她孫女一個小孩兒家,自小也算嬌養長大,除了漂泊異鄉,算是沒受過別的苦楚,怎會生出這般心思?

“莫不是你們招待的那道士有什麽差錯?給她下了降頭了?”

蕭三娘也算是見多識廣的婦人,卻不曾見過孫女這般的境況,想來想去,也只有這種怪力亂神能解釋一二了。

陳氏也曾有過這般懷疑,但細細想來,那道人正是因為扶危濟困才被作為當地父母官的蕭淮瑾迎為上賓,又怎會有害人的心思?

她也曾向蕭淮瑾提過此事,但蕭淮瑾總是板著臉,不許她再胡亂揣測。

用蕭淮瑾的話說:“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。”

若蕭清落一直尋不知道稱心的親事,到時只需聽他們做父母的決定就行了。

“大爺他是讀書人,從不許我說這個,只怕母親同他提上一提,大爺才會重視。”

蕭三娘心中一時間五味雜陳,這並不是小事啊。

遠的不說,就說那霍家三娘,就是姻緣不如意,到頭來弄得病成那副模樣。

就是到了如今,才慢慢好轉起來。

瞧著自家孫女像是已經有了這心病的苗頭,若是不顧她的意願安排了親事,只怕反而是毀了她。

“此時且容我慢慢想來,要緊的是弄明白姑娘的心思,她怎地就想出家呢?爹娘不要了?我這個做祖母的也不管了?”

陳氏早已經捂著帕子抽咽起來。

蕭三娘也是滿臉愁容。

聽見廂房門開的聲音,五姑娘和蕭清落的笑聲傳出,婆媳兩個這才慌忙斂容,換了一副什麽也沒發生過的樣子來。

“祖母,娘,月兒洗好了,這下又是個幹幹凈凈的小福娃了。”

五姑娘被抱著進屋,只瞧她已經新換了衣裳,伸著小手乖乖地任人給她卷袖子,肉乎乎的小臉因熱氣兒烝得紅撲撲的。

跟姐姐待在一塊兒可把她開心壞了。

**

許是上房住的習慣了,五姑娘的斷奶也異常順利,寧氏三兩日不在家,她也不怎麽哭鬧。

自打混熟了東院,五姑娘每日早起送辰哥兒到學堂,回來便總愛往大姐姐院子裏跑,連自家的西小院都拋在腦後了。

蕭三娘見大姑娘蕭清落平素冷淡僻靜,只有面對小五的時候才有個笑模樣,也存了心思讓小孫女去她房裏多鬧騰會子,看能不能將她的心思掰正回來。

卻說蕭淮奕夫婦兩個,如今蕭三娘對他們的態度轉了個大彎,五姑娘養在祖母那裏也乖巧,他們確然是省心不少。

二人著實花了不少時間在莊子上新建的房子,雖不是豪華的大宅子,但還是頗為上心,仿佛在布置屬於他們自己的小家宅。

意識到這一點,寧氏更是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舒心。

她對莊子也有了一大堆計劃,頭一個便是改名。

“苦頭莊,鹹水莊....這幾個莊子的名字意頭都不好,須得改一改。”

蕭淮奕在計劃著這兩日便要從外頭請一些幫工,來給新房子上梁,聽見寧氏的話,他也讚同:

“那你取一個,趕明兒上了梁,咱們就把名字改了。”

寧氏早就想好了:“就要叫——甜水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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